山梁上的信天游

时间: 2025-04-29    阅读: 17 次    来源:原创
作者:村长
   当窑洞的木窗被曙色温柔浸染,我听见山梁在轻轻翻身。那些被暴雨肆意揉皱的沟壑,此刻正缓缓舒展着疲惫的腰肢,山沟沟间抖落的晨露,宛如晶莹的珍珠,坠在酸枣枝上,将整个村落的树林染成一片晃动的碎银。山间的坡地,宛如一匹被风精心抚平的黄绸缎,昨夜雨水冲刷出的细腻纹路里,还蜷缩着几粒未及消散的雷鸣余韵。
 
   院子内的老磨盘突然发出阵阵咳嗽,碾槽里沉睡的谷粒被惊得纷纷跳起,在细微的晨光中划出一道道金黄的抛物线。六老汉从温暖的羊皮袄里缓缓掏出烟袋锅,铜烟锅磕在青石上的清脆声响,仿佛惊醒了山沟底沉睡的溪流。他掌心的沟壑,比黄土高原的塬峁还要深邃——左手虎口处,横着沙家店战役留下的弹片划痕,右手食指关节,留着大生产时镢头磨出的厚茧。当他把烟锅里的灰烬轻轻弹出,飘散的灰白中,恍惚浮出一个穿灰布军装的年轻身影,正把最后半块馍馍小心翼翼地塞进逃荒妇人的褡裢。
 
   羊群从树林边缘缓缓漫出,宛如一碗打翻的羊奶,顺着山坡潺潺流淌。头羊的铜铃铛在晨雾里摇出细碎的波纹,惊起酸枣丛中啄食的鸟雀。这些四蹄生云的羊群,把米汤色的阳光踩成满地流淌的蜜,却浑然不知自己的影子正被窑洞墙上褪色的年画悄悄吞食——那画上抱着鲤鱼的胖娃娃,眼珠已被岁月啃成了两个深邃的黑洞。
 
   我在碾道旁的石墩上,意外发现半截麻绳,绳结里还绞着几根花白的羊毛。几十年前,或许有个扎着红头绳的姑娘,在这里边哼着《兰花花》边搓麻线,把待嫁的心事都细细纺进麻绳的肌理。如今,那些曲折的纹路里,突然渗出几滴浑浊的液体,顺着石缝缓缓渗进黄土深处,仿佛惊醒了沉睡的碾子魂魄。
 
   暮色是从酸枣林里悄然溢出的。先是一缕赭红轻轻爬上打谷场边的麦秸垛,转眼便漫成了夹着辣子的汤饼。后生们踩着晒场的梿枷声闪亮登场,红绸腰带在腰间熊熊烧成跳动的火苗。穿虎头鞋的碎娃娃们突然噤声,瞪大眼睛看着那些月牙形的赤脚板掀起牛毛黄的尘雾——这尘雾里,飘着走西口的路条、安塞腰鼓的残响,还有被岁月腌成腊味的山盟海誓。
 
   当第一声信天游刺破暮色时,整个山梁的酸枣丛都竖起了耳朵。“青线线那个蓝线线——”沙哑的调子从放羊老汉的旱烟袋里缓缓钻出,惊飞了崖畔的野鸽子。他的眼角皱褶突然决堤,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沟壑,汇成微型壶口瀑布。那些没入黄土地的,此刻正在泪光里渐渐显形:戴棉帽的少年被黄河冰凌吞没前,把未拆的家书塞进冰裂缝;梳长辫的姑娘在知青专列开动时,将褪色的红头绳系在站台不远的柳枝上。
 
   树林边缘的油松突然集体摇曳,针叶摩擦出类似三弦琴的呜咽。放羊人的鞭哨在崖壁上撞出悠长的回响,与二十里外延河渡口的吆喝声遥相呼应。穿对襟褂的老妪们从各自窑洞钻出,手中的笸箩盛着南瓜籽与未完的鞋样,皱纹里嵌着的往事被月光泡得发胀。
 
   晒场上红绸舞动的轨迹渐成漩涡,后生们古铜色的脊背浮出盐白的霜花。有个戴白羊肚手巾的后生突然扯开衣襟,胸膛上陈旧的弹孔竟随着歌声起伏翕张。他跺脚震起的尘埃悬浮在半空,每一粒都是具象化的时光——1947年的烽烟,1960年的谷糠,2012年的沙尘暴,在此刻达成神秘的和解。
 
   我在打谷场边发现半块残碑,断茬处的新鲜苔藓下,隐约露出“模范垦区”的阴刻。月光为碑文镀上水银时,那些消失的姓名突然在青石上显影:王桂兰、李栓柱、赵秀芹……每个名字都伸出细小的根须,与黄土下的白骨紧紧缠绕。夜风途经此处总要打个旋,卷起些带着体温的碎屑——或许是某个指导员未念完的表彰稿,或许是拖拉机手写给未出生孩子的信。
 
   树林里的猫头鹰开始啼叫,声波震碎了谷场边的露珠。穿红肚兜的娃娃们终于睡倒在麦秸堆里,掌心还攥着半块硬如化石的干窝窝头。他们的梦境正被信天游染成瑰丽的颜色:梦见自己变成崖畔的山丹丹,根系扎进红军坟的忠骨;梦见黄河水倒流回星宿海,羊皮筏子载着所有迷路的魂魄归乡。
 
   当启明星卡在酸枣枝桠间摇晃时,晒场上的红绸渐渐褪成暗褐。那些月牙形的脚印被夜露浸泡,发酵出类似新酒的芬芳。放羊老汉的烟锅早已熄灭,烟杆却仍在虚空中勾画着什么——也许是在重描一个战役的作战图,也许是在临摹早逝老伴的眉梢。
 
   晨光再次爬上窗棂时,树林边缘的油松突然集体转向东方。年画上的胖娃娃不知何时接上了新眼珠,正用初醒的目光点数梁峁间的窑洞。我在碾道石缝发现株倔强的蒲公英,它齿状的叶片里,藏着整夜信天游凝结的乐谱。
 
   山梁又开始翻身,抖落的黄土簌簌覆盖昨夜的歌声。唯有延河的水纹记得,那些没入时光褶皱的调子里,藏着多少等待发芽的春天。
 
   我沿着蜿蜒的山路继续前行,脚下的黄土松软而富有弹性,每一步都仿佛能踏响历史的回音。路旁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散发着淡淡的清香,与远处飘来的信天游歌声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幅动人的画卷。
 
   转过一道山梁,眼前豁然开朗。一片广袤的田野展现在眼前,金黄的麦浪在阳光下翻滚,仿佛是大地的金色绸缎。远处,几个老乡正弯腰劳作,他们的身影在麦浪中若隐若现,宛如一幅生动的田园诗画。
 
   我走近一位正在锄地的老乡,他抬起头,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充满笑意的脸。我们交谈起来,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和对生活的满足。他说,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先辈们的汗水和鲜血,每一粒粮食都承载着他们的希望和梦想。
 
   告别老乡,我继续前行。不久,我来到了一座古老的村落。村口的石碑上刻着“革命老区”四个大字,显得庄重而神圣。村子里,错落有致的窑洞依山而建,炊烟袅袅升起,与远处的山峦相映成趣。
 
   我走进一家窑洞,主人热情地招待了我。窑洞里布置得简单而温馨,墙上挂着几幅旧照片,记录着这个家庭的点点滴滴。主人告诉我,他的祖辈们曾在这里参加过革命斗争,为新中国的成立贡献了自己的力量。如今,虽然生活条件好了,但他们依然保持着艰苦朴素的作风,传承着先辈们的革命精神。
 
   在窑洞里小憩片刻后,我走出村子,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,我来到了一片幽静的树林。树林里,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,在树枝间穿梭嬉戏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感受着大自然的清新与宁静。
 
   突然,一阵悠扬的笛声从树林深处传来。我循声走去,只见一位年轻的牧童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吹奏着笛子。他的眼神清澈而明亮,仿佛能穿透岁月的尘埃,看到未来的希望。
 
   我静静地坐在牧童身旁,聆听着他的笛声。那笛声时而高亢激昂,如万马奔腾;时而低沉婉转,如泣如诉。它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故事,传递着先辈们的情感与梦想。
   与牧童告别后,我沿着原路返回。夕阳西下,天边染上了一抹绚丽的晚霞,为这片古老而又充满生机的土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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