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后背是折叠的山
褶皱里埋着闪电与季风
当月光在犁铧上凝结成霜
他的肩胛便隆起成起伏的山梁
五更鸡鸣穿透麻布衫
麦浪在指缝间翻涌金黄
那双皲裂的手掌
正在土地深处播种星辰
掌心托起九重天穹
夕阳总爱在他脊背作画
晚霞蘸着汗水
将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
那些被锄柄磨出的茧花
在暮色里绽放成青铜浮雕
暴雨常在他的骨骼里筑巢
我数着脊椎凸起的骨节
像摩挲古树的年轮
每一圈都藏着惊蛰的雷鸣
藏着被冰雹击穿的春天
站台吞没我的行囊那天
他的背影在晨雾中洇成水墨
铁轨震颤的刹那
我忽然读懂那具微驼的雕像——
以血肉浇筑的承重墙
正在时光里慢慢风化成沙
如今他仍坐在老屋檐下
脊背已蜷成未展的旧地图
而当年嵌在驼峰里的童谣
正在我掌纹里长出新的年轮
长成永不倾斜的生命坐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