匿光归尘

“秦总，这是今年全公司的年终奖核定发放名单，各部门业绩核算与金额档位均已按流程复核完毕，您过目确认后，我们就推进后续发放事宜。”人力资源部经理韩雪端着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走进办公室，脚步轻缓得几乎不发出声响，双手将文件呈至秦贤江办公桌前，姿态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，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的妥帖。

 办公室内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，是秦贤江常年摆放的香薰散发的气息，温润的香气裹着沉稳的压迫感，慢慢填满整个空间，驱散了职场惯有的浮躁。巨大的落地窗外，是这座城市最核心的CBD全景，摩天大楼鳞次栉比，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的阳光，亮得有些刺眼，楼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，勾勒出都市的繁华喧嚣，却丝毫透不进这扇窗内的静谧。秦贤江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，指尖轻叩着桌面，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窗外的景致，直到韩雪的声音落下，才缓缓收回视线，抬手接过文件。

 文件封面平整光滑，页角裁剪得利落整齐，秦贤江指尖捏着文件边缘轻轻翻开，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上，修长的手指顺着纸面缓缓滑动，掠过一行行姓名与对应的年终奖金额，动作从容而缓慢，每一次停顿都让韩雪的心悄悄提了几分。忽然，他的手指顿在了某一行，指尖轻轻点在那个名字上，目光凝了一瞬，随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，那笑容藏在眼底深处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，似嘲讽，又似早已盘算妥当的笃定，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。 

韩雪站在桌前，隐约瞥见那个被停顿的名字是陆凡，心里莫名一紧，正想斟酌着开口说些什么，就听见秦贤江的声音缓缓传来，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，像是在随口提及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，没有半分情绪起伏，却带着无形的威严：“陆凡这个人，不用按既定档位核算，给他发两元就够了，多一分都不必。”话音落在檀香萦绕的办公室里，轻得像一缕烟，却让韩雪心头猛地一沉，瞬间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，竟一时忘了应声。

韩雪浑身一僵，握着文件边缘的手指骤然收紧，指节泛出淡淡的白，脸上的从容瞬间被错愕取代，瞳孔微微放大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她怔在原地，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，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，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迟疑与小心翼翼：“秦总，这……不太妥当吧？陆工可是咱们技术部实打实的核心骨干，今年那个敲定后市值直逼三十亿的重点项目，从前期架构搭建到后期落地攻坚，全靠他牵头扛下所有压力，没日没夜扑在项目上才啃下这块硬骨头，团队里没人能替代他的作用。就按这个标准发年终奖，不仅太不合情理，恐怕还会寒了核心员工的心，甚至影响后续团队的稳定性，这样会不会……太过草率了？”她话说得极轻，每一句都斟酌再三，既不敢违背上司的意愿，又忍不住为陆凡辩解几句，毕竟这份落差实在太过悬殊，完全背离了公司过往以业绩论酬的规则。

 秦贤江原本低垂的目光缓缓抬起，眼皮掀动间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褪去了先前的平静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，锐利的视线直直落在韩雪身上，带着无形的压迫感，像是能穿透人心般，让她瞬间噤声。他没有多余的废话，只一字一顿地重复道：“我说两元，就两元。”语气平淡，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，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。话音落下，他又添了一句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：“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？”

 短短一句话，却像重锤砸在韩雪心上，让她浑身一颤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陡然窜起，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她猛地低下头，不敢再与秦贤江冰冷的目光对视，方才那点微弱的辩解勇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只剩下满心的惶恐与不安。她清楚地知道，在秦贤江这里，质疑他的决定等同于挑衅权威，从来没有好结果。韩雪攥紧衣角，指尖泛白，嘴唇动了动，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，只匆匆应了句“是，我明白了，秦总”，便慌忙拿起桌上的文件，脚步慌乱地往后退，生怕多待一秒就会触怒眼前的人。退出办公室时，她甚至没敢仔细关门，只轻轻带过门板，直到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室内的压迫感，她才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松了口气，胸口仍在剧烈起伏，后背早已沁出一层薄汗。